第二十章 辞岸登舟如昨日-《赤心巡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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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可以说“一人入伍,全家不饿”。

    战兵更是优中拔优,在千万楚师之中过关斩将,方能佩“炎凤之章”,个个都是“百人斩”。

    所谓“炎凤上甲”,则是以周天境为门槛,只选“果毅勇武之士”……要求熟练掌握所有基础兵阵的变化,能够自组小队兵阵,也能随时成为大军团兵阵的关键节点。

    一辆战车就是一个兵阵,阵旗阵盘无所不备。刀枪映雪,兵煞龙游。

    “车骑将军!”枢官朱虞卿在身后行礼:“中央天境生变,王师主力已经同蜈椿寿所领大军撞上。又兼星穹骤隔,此世异动频频,咱们是不是……暂且回军?”

    破而后立、一戟盖世的项北,如今官拜车骑将军,是手握兵权的正二品大员。

    饶是朱虞卿身居要位,又年长颇多,也对他十足尊敬。

    项北扶栏而立:“星穹虽隔,远讯亦绝,然令官往来,是否受阻?”

    “神霄之内,令官三刻一发,自中央天境,下凡阙天境,再至地圣阳洲……天路贯通,三时可至,天境下陆,乘南首之鹰,二时能达。”

    朱虞卿道:“我们接到的关于中央天境王师主力对峙蜈椿寿的消息,已经是五个时辰之前的事情。而星穹骤隔,是我们现在肉眼就能观测到的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:“令官往来……目前没有受阻的证据。三刻、六刻、九刻之后的令官讯令,我们随军的‘祭星台’,都已经有所感应。”

    南首峰养鹰人,大楚讯骑之司也。

    祭星台则是诸葛祚在三年前推出的造物,除了其作为星占枢纽、放大星占秘术的核心价值之外,还能够有效利用星光衰死递竭之力,延长星光的使用价值——有说法这是星巫生前的遗留,为他的孙儿铺路……不过诸葛祚从来没有回应过。

    总之祭星台的特殊性,使得楚国在星穹隔绝的现在,在中央天境和凡阙天境之间,仍有局部的星光网络可以利用。

    时年二十五岁的诸葛祚,已经初步接掌章华台。

    当今楚帝给他的任命,“着与十二枢官共议章华事”,职设“大巫令”。

    亦是名正言顺的新一代楚国大巫。

    虽不似诸葛义先旧时统领全局,也是章华台的核心人物。

    只待证道绝巅,便是又一面楚旗。

    此次楚军征伐神霄,诸葛祚亦亲领六位枢官随征,在淮国公帐下听令,“以主星事”。

    顺带一提,如今楚国的星占“里子”,其实是安国公伍照昌撑着。

    当初国师东陷,两帝春猎,楚天子亲征,便是他落在章华台,沟通枢官,处置机宜。星巫在时,他也是事实上的楚国星占第二人。

    只是他在军事上更为出色,他自己又有意低调,而星巫夺尽了天下关于星占的眼光……这才少有人在讨论星占宗师的时候提及他。

    及至诸葛祚在观河台一战成名,这些年来屡有显声之举,外人说起楚国星占,也大多只知道这个星巫传人了。

    如今大战方起,伍照昌留在现世坐镇章华台,诸葛祚带着七座祭星台随征,正是一内一外,星海浮沉。

    “既然令官往来,尚未受阻,说明左公那边,还能掌控局势。”

    项北没有过多犹豫,摆了摆手:“左公令我于此楚狩,中央天境虽有变,无令不归。”

    退一步说,倘若楚军主力那边真的撑不住了,他这一支偏师赶回去,也无法改变战局。

    人要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。项北从前不太清醒,以骄横自晦,但渲染得多了,难免也真生出几分骄心。在观河台上焰花洗脸后……就清醒非常了。

    在他看来,淮国公的命令,是让他在“地圣阳洲”圈地跑马,这是淮国公对他能力的认知——那么将此洲掌控,就是他能为楚国所做的事情。

    什么解决星穹之隔,什么回援王师、大破蜈岭军……这都不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事情。

    除非淮国公有命,不然他不作考虑。

    年少好高功,他肩负项氏复兴之望,当知己所能,而后尽己所能。

    朱虞卿心中虽有计较,但项北已经有了决定,他也就迅速转变思考方向。

    “【曜真天圣宫】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,但‘地圣阳洲’的重要信息,已经通过‘风闻捕’和‘窃言瓮’略作总结……天绝剑主柴阿四,当下正在神镜峰召开大会,应是想要针对当下的局面做些什么。他是地圣阳洲的精神领袖,若是拿下他,对控制地圣阳洲很有好处。”

    “风闻捕”是基于四时之风所延展的秘术,号称“风过之处,有闻皆捕”。

    “窃言瓮”则是在堪舆之术的土壤里,所发展的法器。可以单独使用,也能作为洞天宝具【市井】的配套法器使用。

    当年楚太祖熊义祯举兵,其结义兄弟龚义安,也即后来楚国天工府的创建者,在诸葛义先的谋划下,亲手捉来小洞天里排名第二十六的“大酉华妙天”,炼成洞天宝具【市井】,以为王业之器。

    盖因此宝藏于市井,混同民间,能够有效地引导民间舆论,把控市井传闻,帮助朝廷笼络民心,巩固统治。

    以至于一直有人说——楚国在“旧贵痼疾甚于诸国”的情况下,还能维持声势不坠,使民心归附,多因此宝。

    “窃言瓮”便如储水瓮,只要埋于地下,就能自动搜集使用者想要搜集的相关信息。所谓“窃窃私语在瓮中”。

    一般来说“窃言瓮”埋下之后,都需要专门的谍子去取。前期埋瓮,后期取言,都是相当危险的活计。

    军情司的“言谍”,也因此和鹰首峰讯骑并列为楚军“最精锐”。

    但洞天宝具【市井】若在,则有不同。“窃言瓮”所取得的消息,最后都会汇总到【市井】中去。

    左嚣取【市井】随军,就是考虑到神霄世界斗争激烈,情报工作难以展开的情况。而又将之交给项北,以助其确立“地圣阳洲”之局势。

    在左嚣看来,争夺天境不如争夺四陆五海。

    天境是虚势,四陆五海是实势。赢得前者,赢得战争优势。赢得后者,赢得神霄世界。

    当然最早的战略思考,也要随着战争形势的变化而变化。便如当下,他亦挥师主力赴月门,同蜈椿寿交阵。

    “风闻捕”和“窃言瓮”都是楚国军方搜集情报的办法。

    前者捉风捕信,后者窃言得知。虽只能作用于凡俗之辈……却能归纳总结出不少有效的信息。

    恰是它们都只作用于非超凡者,才更不容易被警觉。

    “神霄世界毕竟是一个大世界,要想长治久安,我愿意尊重这个世界。此界气运之子,宜交不宜恶。”

    项北语调平缓:“左公派湘夫人去【曜真天圣宫】争神,是玄南公于此裂神,妖族布局太久,不得不防。我今偏师来此,不打算强压本土。”

    安国公府的伍晟,如今也在项北帐下。

    观河台上输给了龚天涯,让他变得沉默寡言。

    此次远征宇宙,他尤其需要功勋。

    “妖族在神霄世界布局已久,我们再去争取,着实费而难惠。”他开口道:“况且神霄本土的实力,也不足以影响战局。咱们是否有必要投入太多精力?”

    “我们最大的优势,不止是在军事。现世是诸天万界的中心,没有任何一个世界,能够跟现世相比。修行资源也好,前路畅通也罢,乃至位格……现世和诸天该怎么选,若是能做选择,其实‘他心自偏’。”

    项北大手一挥,尽显自信:“为什么不让他们做选择?或许在这神霄战场,我们才是东道主。”

    此次神霄大战,很多人都把神霄本土势力也当做对手,因为妖族在此经营更久,难以争取。也有轻视神霄本土势力的意思在,反正都是横扫诸天,不妨把神霄也算在诸天联军里。

    但项北并不认同。

    他和淮国公的想法是一致的,认为神霄势力也是可以争取的势力。

    上兵伐谋,其次伐交,其次伐兵,其下攻城。

    荆国对齐时间流速,争夺月门,就是伐谋。而他深入实地,理当伐交。

    “把诸天异族都杀光了,我们不就是东道主了吗?”伍晟手按军刀,眼中闪过凶光:“况且将军……这些神霄土着,降来徒然费粮食,杀之不过刀卷刃。他们的头颅,可都计功!”

    “割颅,卒功也。破阵,将功也。据土,帅功也。”

    项北迎风而立,自有计较:“以神陆之兵填神霄,犹薪济火,虽然备军充足,不免十室九空,而后凋国。若能在神霄世界就地起兵,则我之军也无穷,敌之势必竭。此上胜之法。”

    他不止是要成为项龙骧,还要超越项龙骧。

    如此才可以高举项氏大旗,告诉那个他所仰望的身影,项家未曾倒下。项家男儿……仍有盖世者。

    伍晟不可能真个挑战车骑将军的威严,转道:“那天绝剑主乃是妖族出身,如今群聚地圣阳洲之力,大概就是要应对。将军真有把握降服他?”

    “不是降服,是合作。”

    项北淡淡地道:“赶来地圣阳洲的军队可不止我们,诸天联军也在,未见天绝峰直接向我等亮剑。天绝剑主虽是妖族,入神霄时尚且年轻,心性未定。神霄演变百余年,心态未必是从前。况且他曾经在妖界,过得也不好……自山谷至山巅,心情未可知。”

    军议正在进行。

    激烈的朔风,忽然一静。

    枢官朱虞卿以手遮帘,抬眼远眺。但见得北风之中,有一个单薄身影,倒提一杆长刀,独面万军而来。

    瞧来是女性,细枝硕果,脸色苍白。像是刚死不久的尸体,血色已褪,肌理犹温。

    而她的柳眉如刀,抬眼看到项北,视线便定住不再移动。

    大步前来。

    其姿态,其气势,都再清晰不过地彰明她的决心。而其修为彰显,也未履绝巅。

    朱虞卿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这小妖哪里来的自信?

    同为洞真,敢冲万军,还想阵中斩将?

    他朱虞卿虽只神临,在章华台的支持下亦有洞真之力。现今虽然身在天外,仗着“祭星台”,也能摸着洞真的边儿。

    再加上强军兵阵,盖世项北。

    天下岂有洞真能当?!

    便是洞真境的姜望过来,也当退避三舍。

    那女子淡淡地瞥了朱虞卿一眼。

    “前番陆霜河在妖界抵达了洞真极限,终是没能超越洞真姜望。”

    “我想……试一试。”

    她的目光又落回项北身上:“得来全不费工夫啊!你竟偏师在此。”

    朱虞卿如遭雷殛。

    这是什么层次的对手?

    被……看到了心思!

    “他妈的,装神弄鬼。”出身家族旁支的伍晟,其实平日更重仪礼,脏话是说不出口的。

    但刚刚建议被项北驳回,正是暴躁的时候。身为安国公府的公子,在军中却被项家的儿孙压上一头,尤其他们都不是嫡脉出身,也都被当做家族继承人来培养,种种对比尤为鲜明。

    也尤其的……难以忍受。

    他飞回自己的战车,拔出军刀,敲击车辕:“大楚甲士,随我冲锋!”

    “伍晟!”

    一直沉默的项北,这时开口:“领我军令,率军回撤前一个营地,等待中军进一步命令。朱虞卿佐军,若伍晟妄动,即可代之。”

    “项将军!”伍晟大约也感受到对手的恐怖,但并不理解项北的决定,甚至生出几分怒意来:“男儿刀上争功,也当授首为他人功,我岂畏死!”

    “车骑将军。”朱虞卿敬声道:“您怎么办?”

    项北却不做什么解释,只从车驾上,取下那杆传承自项龙骧的战戟。

    而后一解战袍,任其飘荡在空中,如一面飘卷的焰旗,像一团游过天空的红云。

    他披甲提戟,跃下战车,独向静止朔风中的那个女子走去。

    “我来断后。”

    ? ?下周一见~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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