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辞岸登舟如昨日-《赤心巡天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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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绣龙游凤的长靴,踩在“千劫鬼索”交织的网。

    帝魔君的如瀑眸光,自那旒珠之后倾落。

    “人族举旗,诸天不得已眺看。”

    他解释着自己和虎伯卿的合作,是何等重视这场厮杀。将手中牵拽的魔影放开来,就像是解开了一群猎犬的拴颈索,使之黑压压的一片,尖啸着倾泻而下——

    “今请赴死,此后无此等为难!”

    也不知是从何时起,当初凤溪河底失神怅望的孩童,就已经成为了人族的一面旗帜。

    但恐怕直到剑压诸天,使万界登顶者都必须找同族强者护道……身后无倚不敢行的那一刻,这面旗帜才真正被诸天认可。

    而一面旗帜的飘扬,必要接千军、面万骑、迎百万矢!

    帝魔君和虎伯卿联手猎姜望,并非临时起意,而是一开始,就把他作为目标,势要为诸天斩旗。

    这是旗帜高扬的代价。

    姜望早有觉悟。

    他的眼睛微微闭上,再睁开时,赤红如血。

    “世间死者无穷极,姜某未必不同行。”

    “只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大好头颅在此,谁人能割?!”

    这是曾经在还真观里听到的宣声,但好像直到今天,他才算理解那份战意。

    或许以前他从来都不够理解战争。

    一霎獠牙起,长绒生,魔烟绕。

    其身“解化魔猿”!

    这是他在诸身凋敝时,于观河台坐道时的一种观想,不再是以分身的形式行道,而是将本尊“解化”成诸般道质的某一尊,从而将此道推至极限。

    现在就是【焚真】。

    还真观外的烈焰熊熊,亦是今日这混沌世界里的第一缕神火。

    今为魔也,诸天万界,应当不输魔君。

    即便是在万界荒墓里,他也是身怀至尊魔功的,只是差了一点不朽之性。

    虎魄天网摄人魂魄,而魔又如何?

    这完全解放的魔猿,合于撕咬自身的魔影,与魔同行,竟然瞬间摆脱了虎魄天网的笼罩,出现在……虎魄天网上!

    是的,他并没有走。

    因缘钩就挂在他的身上,他也不去解。

    他踏行在虎魄天网,带着那些团身而飞却不敢靠近的诸天魔影,与帝魔君在这捕网上交战,勇不可当!

    锁住五行方位的五尊伥鬼,一时张网也不是,丢网也不是。说继续张网吧,姜望已经脱网。说放弃这张虎魄天网吧,姜望又在网中。

    且他们即便想要放手,一时还真脱手不得。因为“因缘钩”还挂在姜望身上。

    那是姜望身上的铁钩,也是他们身上的枷锁。

    这些绝巅囿于伥鬼之身,提升非常缓慢。在漫长岁月里的些许长进,都要靠虎伯卿来炼养。其实都很难跟得上时代了,在这无敌真君的战场,尤其显得行止无措。

    倒是那丹袍伥鬼站在离位,以指悬丹,仍然没有放弃问心——“几个简单的名字,验证您是否敢于面对自己的心。”

    他目光炯炯地瞧着姜望:“凌霄阁主叶青雨……”

    又摇摇头:“算了我不问,您对她的心情,并不忌讳向任何人宣示。”

    那“情丸”说也奇怪,见其色嗅其香,并无半点不适。可一旦有心回避,就要接受内心情感的拷问。

    平时自然不惧,但现在与帝魔君鏖战正酣,却是难以分心。

    姜望横剑万里,踏网寻隙,倒也没忘了回眸一瞥:“何以见得?”

    “丹色告诉了我。”丹袍伥鬼说。

    那颗情丸红灿灿,圆润有光。这是一份拿得出手的心情。一份永远都值得的情感。

    姜望遂不言语。

    丹袍伥鬼又道:“钓海楼竹碧琼,据说与您关系不浅。许多次生死之事,都……”

    “朋友。”

    姜望简单地回以两字,和帝魔君在虎魄天网如游电错织,彼此纠缠。

    丹袍伥鬼遂止前言,转道:“剑阁宁霜容,据说当初……”

    “剑友。”

    “天下第一美人,无瑕真人夜阑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熟人。另外她并非天下第一美人。”

    “三分香气楼,第五天香香铃儿,您曾在雍国因之失态……”

    “呵呵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朝闻道天宫那一次,洗月庵——”丹袍伥鬼说着,忽然住嘴。

    因为姜望已经与他迎面。

    浩荡天网一尺间。

    魔猿的脸,姜望的脸,不断地幻变。

    在这一刻姜望已经走遍了整张虎魄天网,在与帝魔君厮杀的过程里,已经完成了知见的补足。

    凡其行处,必有留痕。

    一朵一朵的焰花,在他的来路绽开。

    将这张苦心织就的虎魄天网,妆点成了空中花圃。

    满园花开,就此焚尽天网。连连虎啸,都已湮声。

    而后只听一声裂响,丹袍伥鬼指尖推着的龙眼大小的“情丸”,碎成了红泥一点。

    恰在此刻,万重山之下,势吞天地的虎伯卿,也从霾雾中走来。

    那无数个过往时光里的虎伯卿,都永远留在了他身后的雾中。

    【见闻谬】也是从过去交织到现在,虎魄天网也是因缘而织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姜望和虎伯卿,是同时走出了自己的过往。

    但姜望此时的注意力却并没有被虎伯卿夺走,他一剑斩退了帝魔君,看着面前的丹袍伥鬼,眼神略有几分凝重:“阁下制丹用丹之术,是我生平仅见——可是丹国赤帝吗?”

    丹袍伥鬼略一愣怔,炯炯双眸,神光复杂:“想不到您这般站在时代潮头的绝巅者,高举人族旗帜的存在,竟然记得我严仁羡!”

    曾经丹国也是区域大国,丹国真君老祖严仁羡,号为“赤帝”,曾与南斗殿的长生君并举,是天下有名的真君。

    丹国因他而存续,也因他之死而社稷崩灭。

    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失踪。

    早前都以为他只是在闭关修行,后来发现那都是丹国高层苦心积虑营造的假象。那些关于严仁羡的声势,什么“隔世传丹”,什么“炎道大炽”,不过是个一戳即破的水泡。

    只是他失踪在天外,世人普遍以为他是失落在哪处宇宙险地中。

    不曾想他是被虎伯卿炼成了伥鬼。

    其作为很长一段时间里,现世丹道的最高成就者,也是一杆鲜明旗帜。

    虎伯卿把这样一个人物炼成伥鬼,却不声张,甚至是直到这般生死笼斗的场合才放出……用意深远。

    不仅是能从严仁羡身上掠夺现世的丹道成果,还可以在丹国这样一个区域大国上落子,以之撬动人族大局——设身处地,若为种族战争的胜利,姜望自问自己也会这样做。

    再联系到丹国高层也长期假装严仁羡还在世。

    为免社稷崩灭,不惜牺牲本国天骄,一次次地去做表演,欺瞒天下,乃至于暗炼人丹。

    在只有妖族知晓这个秘密的情况下,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中的丹国高层,大约是没有那么坚定的。

    丹国当初,恐怕不止是制作人丹那么简单!

    如此看来,张临川当初大闹丹国,挑破脓疮,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。

    后来的元始丹盟,虽是景秦楚等多方势力共掌,推到台前的毕竟还是原丹国丹师……会不会有什么遗留的问题呢?

    姜望心生警觉!

    等到结束此战,要做的第一件事情,是传信人族诸国验丹,尤其主掌元始丹盟的景秦楚三国。

    “贵国有名张巡者,我的剑术,于他受益良多。贵国有名萧恕者,开拓星路,当今天下修行者,十益其九……”姜望注视着伥鬼严仁羡的眼睛:“未曾忘丹国。”

    严仁羡静伫在彼,没有言语。

    “能够往来混沌海,自由往返天外的绝巅并不多。鹏迩来菩萨是其中一个。当初鹏迩来菩萨在天外抓住了严仁羡,想让他来助推妖界的丹道发展……可这老小子宁死不舍一方。便押送我处,做了伥鬼。这些年也兢兢业业,颇有勤功。”

    虎伯卿走过万重山,向虎魄天网已经焚尽的天穹高处走来:“此般伥鬼,君视之如何?”

    分立五行的五尊伥鬼,其中四尊是人族绝巅,还有一个不知什么来历的天外种族。

    都随着他的到来而灵动几分,气息暴涨。

    在天妖顶峰屹立多年的太行大祖,其积累之深厚,非寻常绝巅可以想象。

    “哪有伥鬼?”

    姜望抬手一招,那立于苍茫大地的万镇,同时拔起,轰轰隆隆,果为其剑!

    “我只见棋差一招,不幸被你留下的英雄!”

    所有最后变成了伥鬼的,都是自由意志不肯屈服的!

    万山天奔,剑雨绝空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朔风烈。

    一排排信箭在空中洄游,不断传回信息,补充着随军的舆图。

    绑住双眼的黑色缎带迎风飘扬,身形魁伟的项北,立在轰隆隆如雷霆翻滚的战车上。焰光环绕,愈发衬得他威武不凡。

    他奉大楚淮国公、天下兵马大元帅左嚣之命,率【炎凤】之军两百乘,先期开拓【诸炁炼性律道天】之天路,远征“地圣阳洲”。

    【炎凤】乃战车军团,以大楚帝国标志性的“炎凤战车”,闻名于世。

    万乘之国,巍巍霸业。

    千乘之师,伐国劲旅。

    作为大楚帝国“巧工之作”,代代迭新的“炎凤战车”,一向称名为“天下战车之最”。

    每辆战车配备炎凤上甲三尊,战兵七十二,辅兵二十五。

    说是“辅兵”,也是罕见的军中精锐了。拿起长戈就能厮杀,提着玉刀就能简单地修补阵纹。只是更擅长战车的养护和驾驭,以及各类军械的临阵修补,在战争里的任务多,才称“辅兵”。

    入选者是能在家乡分十亩田的。此外逢年过节,里正都会去家里慰问老人孩子。一应节礼,都有标准……军功斩获则是另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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