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更深露重,铜漏滴答。 烛火通明,驱不散帐内沉甸甸的压抑。 熏香袅袅,却盖不住那无形中弥漫的铁锈气味。 这似乎是权力相互绞杀之后,残留的气息。 就像是人类媾和之后,也会留下一些气息一样。 生,或是,死。 人类最大的权力,并不是和自然抗争,而是决定他人的生死。 交配的权力,是决定自己和他人的生。 判决的权力,是决定自己和他人的死。 媾和,恰巧就是相互摩擦的过程当中,达成最后的妥协。 在封建王朝之中,直至中世纪的王国,不管是一东还是二细,亦或是其他的大大小小,表述出来的都是同一个意思,统治者即便是吃不下都吐出来了,宁可倒在阴沟里,吐在厕所中,都不会便宜了无权者。 曹操同样也吃不下了…… 可是依旧要吃。 他不能松手,也不能放开手中的肉。 否则…… 在曹军大营之中,曹操正伏案批阅军报,烛火在他深陷的眼窝旁跳跃,映照着案头堆积如山的竹简。 朱笔在竹简上圈画,每一个红圈都像是一道无形的绞索,勒紧着那些可能威胁他权柄的名字。 这是准备要清理的一批士族子弟的名单……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,仿佛天下大势尽在掌中。 然而,就在笔尖悬停的瞬间,一阵毫无征兆的、尖锐的剧痛,如同烧红的钢针,狠狠刺入他的太阳穴! 『呃!』 曹操闷哼一声,手中的朱笔掉落,在桌案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,如同迸溅的血。 他猛地捂住额头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 这痛楚来得如此迅猛而诡异,似乎是他惯常的头风发作,也似乎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冰冷的悸动。 像是死神的狞笑,又像是命运冰冷的叩击。 就在这一刹那,他的脑海中,毫无缘由地、清晰地浮现出一张脸…… 夏侯惇的脸。 不是当年长社并肩冲杀的豪迈,不是官渡之战时战场搏杀的勇烈,也不是平日里憨直忠厚的模样…… 而是那张在安邑囚笼中,他通过密报想象出的,一张被绝望和颓废侵蚀的脸。 那张脸,此刻在他脑海中,正被一种奇异的、混合着解脱与无尽悲凉的光芒笼罩,然后…… 骤然黯淡下去,如同在夜风之中熄灭的残烛。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,瞬间攫住了曹操的心脏。 那不是恐惧,而是一种更深沉的、洞悉结局后的冰冷确认。 『元让……』 曹操无意识地低喃出声,声音干涩沙哑。 他缓缓松开捂住额头的手,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,只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…… 尘埃落定的了然。 他慢慢闭上眼。 黑暗中,夏侯惇黯淡下去的面容,与乐进浴血搏杀的幻影、曹休临死前不甘的眼神、丁夫人悲戚的泪水、陈宫的唾骂、孔融的嘲讽…… 还有那曹昂腐烂的尸体…… 无数张在通往权力巅峰路上倒下或即将倒下的面孔,层层迭迭,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冰冷的网,呈现在曹操眼前。 他们都是代价,是他曹操驾驭这艘名为『霸业』的巨舰时,必须抛下的压舱石。 权力,这至高无上的权柄,沉重如山,冰冷如铁。 他错了么? 曹操的心思,如同冰面下的暗流,冷酷而清晰地流淌着…… 夏侯惇,他的同族兄弟,他的左膀右臂…… 这一切情感与功勋的重量,在冰冷的政治天平上,都需重新称量。 一个被俘的夏侯惇,其价值几何? 夏侯惇是曹魏军魂的象征之一。 被俘,本身就是对军心士气的沉重打击。 若敌人以其为质,索要巨额赎金或战略要地,曹操给是不给? 给,则资敌、损威;不给,则寒了将士之心,尤其寒了夏侯氏宗族之心。 斐潜是何等人物? 就算斐潜不会用,焉知他手下的谋臣,不会用尽手段,从夏侯惇口中撬出曹军机密? 或者更毒辣的方式,利用夏侯惇的身份,在曹营内部制造猜疑、离间? 夏侯惇的忠诚毋庸置疑,但肉体凡胎,能承受多少酷刑? 万一…… 夏侯惇的存在本身,就成了一个巨大的、不可控的变量。 曹操他无法预测斐潜会如何利用这颗棋子,这让他如芒在背。 第(1/3)页